他们的寝室几乎没有白天黑夜的差别。任何时候光临,必有一台电脑在窗帘微开的幽暗室内闪烁,电脑前,也必有一双如痴如醉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紧盯屏幕。下载视频、MP3,玩游戏,泡论坛,查资料,跟国内和国外的朋友们聊天。他们通常在电脑前解决吃喝,实在憋坏了起来上一下厕所。很少看报纸,“所有新闻网上都有”,书翻得更少。
祝贤青只去过一次新加坡,却拥有世界各地的朋友。他扳着指头数着:“芬兰、英国、法国、美国、加拿大、日本……太多了,我们交朋友也不大看别人来自哪个国家,兴趣相投就会加好友聊天。”
与前几代人不同,90后一代可谓“生在电脑前,长在网络中”。1990年末才诞生了中国的顶级域名.CN,1994年中国第一个网页才正式上线,而截至1997年10月31日,尚在萌芽期、尚未商业化的中国互联网,只拥有62万上网用户,也许他们还无法被称为“网民”。有人说90后是技术时代的宠儿,他们轻而易举地,就能靠一根光纤电缆跟世界各个角落、各种肤色的陌生人结识。他们为地球村做出了最真实的解读。
上海社会科学院青少年研究所所长杨雄认为,网络对于90后一代具有颠覆性作用,这特别体现在网络民主化上:“最近一两年网络事件越来越多,像‘躲猫猫’事件、‘范跑跑’事件等。网络事件实际上在训练90后这一代人,他们很有可能成为网络意见的‘领袖’。他们会在网络上发表和宣传很多观点,从而给社会带来影响和压力。90后通常不会和你正面冲突,而是通过网络表达他们的意见。他们的网络搜寻能力、复制能力以及整合能力都会超过他们前几代,尽管他们的形而上学、逻辑思考能力可能会下降。他们属于匿名化的一代,甚至会影响我们国家现代化和民主化进程。”
去年,由北京军区总医院出台的《网络成瘾诊断标准》将网瘾列为精神病范畴,激起社会激烈争议——按照90后普遍网瘾的事实,是否所有90后的精神都出现问题?
祝贤青尤其反对将网络视为洪水猛兽的观点,“互联网就像一个起点站,终点却有无数。网络把成千上万条路摆在我们面前,最关键是看你钻进哪个弄堂。”
同样,90后是游戏的一代。因为对网络游戏的沉迷,这代人曾酿成不少悲剧,但祝贤青更愿意看到积极乐观的一面,“游戏是90后生活的组成部分,有人因为游戏颓废,也有人因为游戏拓展知识面。”他举了个简单的例子,他喜欢的游戏是《太阁立志传》,这部以日本战国时期为背景的游戏,将日本历史事件与人物做得非常翔实,“通过游戏,我知道了日本战国史,对德川家康很感兴趣,对石田三成和德川家康为什么要打关原大战也很好奇。”祝贤青为此专门去搜了很多日本战国史的资料,了解德川家康的成长背景。类似的情形还有很多,祝贤青会为二战系列游戏去翻二战的书,“看看硫磺岛当年究竟打成了什么样子”;他玩《王牌空战》时,也会在20多款战斗机中细细体会它们不同的速度、机动性、装备和火力,进而查阅这些战斗机的型号和制造年代。
“随着社会网络化的发展,90后接触到的新鲜东西更多,特有的文化标识和新鲜的爱好自然就更多。”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副教授王晓渔认为网络对这代人的影响,更多是正面的,“网络使他们获取信息的渠道更丰富、更便捷,彼此沟通起来也更加方便。”
王晓渔观察到,由于接触的信息更广泛,生活上也没有太多的忧虑感,90后的很多人都已经不再陷在自我封闭的圈子,“他们会关注更大范围内的——社会的、国家的、世界的公共问题,比如华南虎事件,比如奥巴马就职等等。他们会就一个社会现象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观点,社会责任感也更加强烈。另一方面,他们也不会畏畏缩缩,避而不前,而是勇敢地、开放地、强烈地要求表达自我,懂得争取权利,而不是接受权利。”在同济大学,新入校的大一新生总是对公共问题有着浓厚的兴趣,“80后有很多属于‘打酱油’的一代,90后可能是‘俯卧撑’的一代。当然,这些判断用到具体的个体身上,会有出入。”
一位生于1989年的大一新生在学校论坛上感叹,一进大学,发现同班很多新生都是90后:“军训第一天晚上的拉歌晚会,我们连第一个跑上去唱的是一个90后;开学第一天的班委自荐会上,第一个上台自荐发言的是90后;学生会面试第一个被录取的也是90后。我们这些生于1989年的老男人都有些惭愧了。”
在零点研究咨询集团的《90后群体文化和消费特征》调查中,对90后的特征描述就包括——“愿意成为亮点而不是异类”;“希望掌握圈内部分话语权”。
而祝贤青跟身边其他90后的不同,在于一般人玩过就扔的东西,他总是捡起来,慢慢琢磨,有点心得之后,通常能享受到身边人崇拜的目光。最近,他对日本舞蹈产生了兴趣,在网上下载视频来看,意外发现这种被称为运动哲学的舞蹈跟德国表现主义颇有渊源,“其实在琢磨这些的时候,你已经忘记是在享用网络的便利,而是在一个无形的资料库里寻找你最需要的那一本书,翻到最精彩的那一页,读到最兴奋的一行字。”